【时俞】星辰之下 10
光亮 ／前后有意义
· 想写一个仍然冲动但是已经成熟了的时光
· 想写一个更成熟也更懂得怎样才能和时光相处的俞亮
（希望做到了）
10.
“训练营那次，我也欠你一个道歉。”俞亮说。
哟，大名鼎鼎的俞亮也会给我道歉啊？这要是往常，时光不定得调侃上这么一句。但现在，他有点错愕。
“那时我对你的态度或许是真的有点私人情绪，但从来没有故意针对你。我以前不知道白子虬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，但是后来看到你的棋路里有越来越浓厚的他的风格，我想他的棋对你肯定是很特别的，甚至影响深远。”
温润沉静的声音，淡淡陈述着他真正的想法。只有那只不自觉晃动的句号手，暴露出主人的一丝紧张。
“纵观古代围棋，基本就是数目史，以子多为胜，而现代围棋变成了围空史，注重守角围空，圈地多者为赢。规则的变更，导致古棋的布局方法和占优策略大多变得不再适用，这是客观事实。对于还在初浅入门或是在尝试冲段的人，甚至对一些棋力尚浅的职业棋手来说，学习那种用不上的古定式，是奢侈的。”
时光定定看着他，没有表现出‘你说得不对’的辩驳或‘我不想听’的抗拒。这让俞亮消除了一些不安，接着往下。
“我虽然不觉得针对这个训练营备课的内容有什么不对，但是我反思了。我的表达方式在你这样的棋迷听来一定很刺耳吧，像是在说自己崇拜的棋手已经是过去式了，自己在钻研的下法已经被淘汰……”俞亮习惯性地抿嘴，有点失措，“虽然你在课上当众顶撞让我有点难堪，但我说你棋力不行、听不懂的那些实话也太伤人了，嗯……对不起。”
噗……
时光这回不仅是冷静了，还彻底没脾气了。
这家伙是会道歉不会？什么叫那些“实话”……好吧，大实话，那时自己水平确实不行，但你这个时候说这些真的来灭火而不是浇油的吗？真是笨蛋。
“你难堪？我更难堪好吧，接的路数被你封得片甲不留，还被大家说别捣乱别打扰他们听课，你有我难堪？”时光故意绷着脸。
“……”察觉到说错话了，又看到他还冷冷的表情，俞亮顿时有点慌，“我不是……”
唉，破功了。他怎么这样，放软姿态永远是犯规！裁判！时光在内心无声呐喊——
“逗你呢。我真的冷静了，不气了。”
看刚刚还冷着脸的人忽然嘴角一扬这么说，俞亮先是茫然地皱了皱眉……然后转身拽了个枕头狠狠砸过去。靠！
时光的脸结结实实吃下这一记，重重地咳了两下：“呐，我们互相都道过歉了，这件事，就过去了。别气了？”
俞亮冷哼一声。
“那我再多说一声对不起嘛，关于……我说你帮高永夏说话那几句，”时光抱着枕头在他身边坐下，用胳膊拱拱他，“不是真心的，我口不择言。”
“哦，那我要是真帮他说话呢？”俞亮冷淡地瞥他。
时光沉默了，静静看着俞亮许久，看到俞亮都快发毛了，忍不住出声“……干什么，你总不能要对我动手吧？”
方才看到时光露出一种释然的笑容。
“既然你说好好聊聊……”时光深呼一口气，决定慢慢坦白一些就在今晚、就在刚刚这一刻才想明白的事。
“其实你说得没错，规则的改变导致古棋的下法不再合适。像是过去棋手执着于分断对方，为了少还棋头会拼命地阻止对方连接，同时拼命将自己的棋连成一片，所以双方在下棋时常会因一处关键的连接部位发生激烈的厮杀。可这种厮杀放在现在，未必有利于我们高效围空。所以你摆的那盘棋形更适于做古棋计算的研究，却已经不适用于现代围棋的布局，我知道。”
他冲微微讶然的俞亮眨一只眼，脸上满是“刮目相看吧~”的小得意。
原本的一丝欣慰被他这轻浮的wink给盖过去了，俞亮属实无语。当然，现在的时光早就不像当初那个初学者了，这些都算基础理论，倒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。
真正让他惊讶的是时光接下来的话。
“围棋在进步，棋理也在不断推翻前人的遗迹，这我都理解。只是我认为，并不是古棋因为不够强而被今棋淘汰，而是棋手吸取着世世相传的精髓在进步，在推动棋理的发展，在革新和探索围棋更多的可能性。这才是古棋对我们的意义——传承。”
俞亮的确很惊讶。不仅因为他没想到时光会有这番深刻见解，更因为……
他没来得及说什么，就听到时光问：“你知道，为什么我早就明白这些，却一直欠你这个道歉吗？”
“难道不是单纯不想示弱么？”俞亮笑着看他。
咳，这个确实也有。
时光讪笑着，清了清嗓：“最主要是，我虽然客观上理解了，但情感上无法接受，所以一直没向你说对不起。”
情感上无法接受？
“你……真的那么钦慕白子虬吗？”俞亮犹豫着问。
“不是。”时光顿了一下，察觉这个回答有歧义，又补充道，“是，我确实很敬重他的棋，但不是因为这个。”
他情感上不能接受的，并非是俞亮对褚嬴的棋一言蔽之的论调，而是在他恢复冷静之后当时褚嬴点醒的一句：你反思一下，你是不是太针对小亮了？
他认真反思了，才意识到，如果说这些话的人不是俞亮，他当然也会反驳，但不至于反应那么大。
可他答不上来为何就对俞亮的言论很在意这种事，于是把这归结为俞亮他输过你这么多盘棋怎么有资格说这种话呢，然后不了了之。
这两年，曾有许多对手对他说过白子虬的棋被淘汰了，你下法老掉牙，你太弱了，岳智、王翀、穆清春……他都没有拍案而起，而是在一方棋盘上求变，求胜。
今晚的高永夏也无外乎此，不可否认的是，他过分自大的言辞和之前那些莫名的暗示的确点爆了自己的心头火。然而时光发觉，让他开始口不择言慌不择路的，是俞亮的那几句哄劝。
于是，就在刚刚那一刻，俞亮问要是我真帮他说话呢，时光忽然就悟了……
他无法接受的，是俞亮和他想得不一样。作为最值得得到褚嬴这个答案、也是最可能相信褚嬴存在的人，他害怕这样特别的俞亮也像那些籍籍之辈一般，也认为褚嬴不再属于这个时代，也认为他的棋无法延续。
为什么我早就明白这些，却一直——
我客观上理解了，但情感上无法接受——
我确实很敬重他的棋，但不是因为这个——
“如果说那些话的人不是你，我也会反驳，但不会那么生气。谁都可以那么认为，但你不行，因为你很特别。”
“我……很特别？”这是什么意思？哪种特别？俞亮困惑地想。
“如果是你，”时光说，“总有一天，我会告诉你的。”
如果是你。
“什么啊……”又在谜语人了，俞亮嘟囔着。偏偏时光的眼神很认真，让人无法质疑的认真。
想通了一些事，好好将心里的豆子全抖搂了出来，时光浑身轻松，伸了个懒腰躺下。
“哎！还没洗澡，别这样躺我床上！”俞亮试图拽他起来。
时光一偏头，看到俞亮还一缕缕分明的湿发随着重力滑落下来遮住眉眼，擦过的地方翘起几根不听话的发梢。
顺着力道起身，时光一把扯下他还搭在脖子上的湿毛巾：“你怎么回事，赶紧吹干，我帮你！”
拒绝失败的俞亮站在镜子前被竭诚服务着。
时光哼着歌晃动卫生间壁挂的吹风机，手指在他发间穿落拨弄，热风阵阵吹拂到头皮上，呜呜的声响里还间歇能听到身后哼跑的调子。
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，这算什么……俞亮内心吐着槽，然后舒服得昏昏欲睡。
在耳边呜呜的热风里，他听到时光提高的音量：“你信任我吗？”
俞亮刚闭上的眼睛睁开了，看着镜中的他。
“如果我提出一个听起来很任性的要求，但告诉你是我理智思考过的，你会相信吗？”
俞亮转身帮他把电吹风关上，翘起手：“原来这算在贿赂？”
“那怎么能呢～”时光笑着，“吹头发是真心的，大赛当前必须不能着凉！可别忘了你曾经因为重感冒还输了盘棋。”
“有多任性？说来听听。”
是夜，方绪和白川的房间里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方绪确认自己没听错，重复了一遍，“你想当主将？”
“是，请让我做主将，”时光诚恳地请求，“仅仅在对阵韩国那一场就可以了。”
坐在商务桌前的方绪和站旁边的白川对视一眼，白川一脸这孩子发什么疯的表情。
“小亮，你也同意？”方绪看着一同前来的俞亮。
“嗯。”俞亮坦然颔首道，“我也想看看，他的真正实力成长到什么样了。”
“你认真的？这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……”
“师兄……”什么迷魂啊，俞亮无奈地刚准备解释。
“首先，”方绪双手十指交叉撑在桌上，严肃重申，“我这次来带队，就是奔着带你们拿冠军来的。这是我不惜代价的目标。”
“在要我作出这种重大变动之前，”他用指节敲敲桌面，“你俩不得先解释一下，这是受了什么刺激，出于什么动机？”
时光同俞亮对视一眼，在说实话与编瞎话之间挣扎了三秒，最后选择如实告知。
“我不赞同——”
意外的是一向看好时光的白川先发表了看法。
“韩国主将高永夏，那是我们这次赛程上最高的一座大山！为了这么像赌气一样的挑衅，就放弃最稳妥的布局……赛制规则你们不是不知道，两队场分相同时看局分，局分相同则最终会看主将台的局分定名次。万一最后我们和韩国队积分打平，这一局很可能决定着最终排名。”
白川将理由陈述得有条有理，一清二楚：“这不是个人赛，是团体赛，不合适。”
连时光听完都有些动摇了。白老师说得很在理，自己并没有承诺必胜的把握，更没办法预知和控制与其它队伍比赛后复杂的积分局面。主将位置担负的，不仅仅是一局的胜负。他在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，俞亮身上所肩负的东西是有多重。
俞亮和他对了个眼神，也轻轻摇了摇头。师兄对自己决定好的事一向很固执，如果师兄决心说不，就算自己用个人交情去请求，恐怕都是很难的。
时光沮丧地低下头，几乎已经能肯定这么任性的要求是不可能争取到的。
然而方绪，没有立刻对这孩子气又有点草率的动机表示否定，后靠在椅背上用食指轻点着扶手，倒好似在认真考虑这个离谱的请求。
“队长，你不会真……”白川甚至没叫师弟，给足了方绪排面，也在提醒他此次的职责和目标。
方绪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，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，对时光作出了一个条件式的许诺：“那你得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和表现才能进行判断，如果你能前面一场不输，我说不定会考虑给你这一个主将之位。”
评论(10)